2004年10月2日 星期六

《使女的故事》:不自由毋寧死

Saturday night streets, couples everywhere.
落單被通緝。我是從容的逃犯,行腳間帶有文藝味。

我應該中止這個荒唐的開頭,如此過於浪漫的文字,不適合 Atwood 的故事。

使女的世界裡,沒有自由。她們是財產,是工具,是文明推演的一個過程。不……是種過渡。

使女悠悠的對你說著她的生活,她們被摘除姓名,重新編派在大主教的名下,以神之名,與愛無關,也遑論婚姻。使女充其量是一具家電,專事生產。成為一個使女是萬般幸與不幸:在戰亂之時的物質缺乏中,在科技毀滅自然生態、污染了平衡循環之後,使女的食衣住行是健康而富足了;然而除此以外,什麼也沒有了 ── 沒有思想、沒有自由,沒有別人、任何人的尊敬。

使女群中不允許私情的流動,不允許任何形式的交流。最早的一些使女有一個出口:死。隨著制度的進步,各種潛在的危險因子都被沒收了。成為一個使女之前,需要一些加工:思想上的再教育 ── 使女是神聖的容器,裝載著嶄新的希望,生命。

所以身為一個使女,就是一種荒謬而矛盾的存在。所有人都厭絕妳,男人想要妳卻礙於制度身分得不到,禁忌的性;女人恨妳剝奪了她們生育的天賦,恨妳與她們的丈夫交媾。妳是一種新時代的新產物,妳是千萬種契機的化身,可是卻被懷著舊日觀念的人民詛咒,可笑的是這些人民根本不該還有著舊日記憶的,新的時代裡過去的一切都是錯誤而不被允許的。唾棄妳的人民又必須依賴著妳的存在而繼續存在,因為沒有妳的裝載的生命,他們的生活便失去了期盼。然而,作為希望的化身的使女,卻個個皆是絕望的。

所以讀者就要以為這個世界是該死了的荒唐且停滯。

結果,讀者就只會發現:人走到哪裡都一樣,制度怎麼改都破敗。

原來大主教私下組成了一個俱樂部,荒淫的性還有新時代來臨前早就該被摧毀的諸多邪惡事物橫流其間。

可是,使女仍然只是其中的一個擺設。

並且,到了那裡的使女,某種程度而言都已是窮途末路,頻臨判決的死亡了。

死亡或許才是快樂,是種最大自由。

Atwood 是一個後設小說的天才。讀者往往在無盡後現代情境中流連忘返,不同的閱讀族群可以在其間找到可預期不可預期的、針對現在世界裡諸多由於科技、財經、武力、權謀而來的,可以逃脫的出口。

我私自將其解讀為一種寓言,含有警世意味的複雜情結。

往往在闔上 Atwood 小說之後,一邊我要讚嘆她說故事的能力,以及她出奇的想像空間,一邊卻總不免感傷或者惶恐。Atwood 的故事旨不在傳播快樂,卻在頌揚一些人人皆知的道理,一種人世的純愛。

我可以耽溺秋涼裡的想念氣氛,我可以隱約觸摸遠方的愛,我可以閱讀 Atwood,我可以悲憫不真存在的他人假想裡的使女。

我可以幸福。

2004年8月3日 星期二

《過於喧囂的孤獨》:文明裡的臉

老漢嘉:

同為愛書人,我在此以衷心為你寄上一封無法投遞的信。

你的城市,布拉格,在我的心目中是一座棕色的城堡,是文字密度最高、質地最好的地方。許久以前,在我還少不更事的時候,布拉格以及捷克諸多優秀而超群的作家們,便以一種憂鬱卻又踏實的姿態,在我的閱讀領域中默默行走。你的那些偉大的同胞們,一個個低著頭,卻不是喪氣,只是一種緩慢而孤獨的接物風格。

我想,在紛擾的城市裡,誰都或多或少的孤獨了;又或者,孤獨的人們只能在心中與自己對話,好多好多的心聲,也就變得喧囂不已了。

老朋友,不要太憂傷啊!

我在你的告白裡,看見了你因為憂傷了幾近瘋狂的臉。

讓我告訴你我這邊的遭遇吧。

我的城市裡,讀書愛書的人們日漸稀落了。他們先是變得很少,現在我已難得覓到一二了。每當有一兩個人說他們愛書讀書時,我的眼睛總因為充滿期待而睜得老大,渴望知音的希望之火熊熊燃燒我的心頭 ── 我在此偷偷期盼那些人沒有看見我雀躍的淚光;然而,他們看的是什麼?他們看些你連拿去做為耗子墓都不屑一顧的東西。你若是對這裡的人們講些老子的道德經,包准你要被訕笑過氣不合時宜了。

這不是最糟的,漢嘉。

有人在這個城市裡打著知識的名義、舉著文化的旗號,曲解了太多經典的意義,只為了行個人一己之私。我但願那些人能見見你,我但願你給他們說些你自認是粗俗的僵化了的蠢話,讓他們有些慚愧、知點羞恥。

更甚者,以其醜化的引經據典,哄騙矇蔽普羅百姓的心靈。

所以,在我的城市、我的國度裡,作為一個愛書人,是一種看似高尚實則愚蠢地危險地舉動。人們為你貼上標籤,要不當你是怪物,圍觀指點、品頭論足;要不束之高閣、敬而遠之,恰如被他們驅之別院的太多書籍一般。

老朋友,文明使人都瘋狂了。

每天每天,你打著一個個的包,再在裡面放進一本本傳世經典,有時給它們裹上名畫壽衣。你可曾注意過自己那時的表情?因為悲傷憤怒壓抑不平種種情緒而轉變的臉?你看見的那一窩窩的耗子的臉又是如何?因著生活環境受到破壞要與你一搏生死時那些耗子瘋狂的表情究竟如何?

每天每天,我上班下班,進出城市的許多時刻,我看見許多張臉,幾近瘋狂的臉。有過一個老婦,年逾九旬,身材已隨著歲月乾癟萎縮,卻有著極其洪亮的嗓音,在擁擠不堪的上班公車內,聲淚俱下的控訴著一個已經改變了的社會,她的臉因為怨恨而扭曲,深刻在表情上的皺紋隨著瘋狂張牙舞爪;還有幾個十幾歲的孩子,一臉白淨的青春,妝點著對未來的諸多慾望,與年齡不相符的茂盛慾望,於是他們的眉挑得太高,眼神邪氣,嘴巴血紅;一個裝束保守的上班中年女子,為了搶奪空出的座位,推倒一個清瘦的學生,她的臉是一種權力飽和後的油膩,可是膩歸膩,卻一點滋味也沒有;某個極高極瘦的黃髮青年,用他如柴的骷髏手緊緊捧住媒體的螢幕,整張臉貼近地在看著什麼節目,我從他旁邊經過,不小心瞥見了那渙散呆滯又迷茫的雙眼,於是本來一張凹凸有致的臉,成為一片最平坦的沙地;耳邊插著一小枝花的外勞不停叨叨絮絮,臉上放縱著情慾;失意的老人對著何其無辜的狗兒謾罵。

就連孩子,連步伐都還沒踏穩的孩子,就知道欺善怕惡。我親眼目擊一個很漂亮的小女娃娃,掄起拳頭拚命搥打自己的母親。

我的老朋友,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除了閱讀文字,我也閱讀人的臉。然後我驚駭的發現:文明使人都瘋狂了。

所以你在告白的近尾聲時,開始闡述你面對新汰舊時的衝擊和絕望,我能明白那巨大的不安和晦澀的落寞。你的希望是風燭殘年的一線光,文明推演的浪輕易就打熄了你死抓著的最後一個、也是唯一一個信念。

本來我預測你會走進你的打包機裡,終結最後一個人生的包袱,所以當我看見你一腳踏進背叛你的那傢伙裡時,我已為你禱告,願你終於平靜,在某個世界裡與你熱愛的珍視的那些書本為伍,不再飽受喧囂之苦;怎知原來一晃眼,你又已經好端端坐在長凳上愚蠢的微笑。

啊啊,是了吧。

天堂地獄、夢境現實,往往不過就是一念之間。

你說你是一部壓縮了各式各樣思想的打包機,身上蹭滿了文字,儼然成了一本百科辭典。漢嘉,我的老友,我艷羨你的生活……。

2004年6月24日 星期四

《魔幻玩具舖》:青春的信天翁

濃濃的霧色下,一個奇幻的童話在倫敦的某時某地發生了。

梅勒妮遭遇喪親之痛,陷落一個悲慘的故事。悲劇中她遇見了自己的王子,開始重新編織灰色的愛情假想。魔鬼舅舅是唯一的投靠目標,然而,她依靠既是一個魔鬼,那她的一切就是墮落。衝破夜色,她要叛逃,她渴望成長,那麼我們就打倒魔鬼舅舅吧!一把火燒燒燒,燒掉灰濛濛的居住地,埋葬青春,乘著最後的青春信天翁,飛往成年的世界。

可是,梅勒妮梅勒妮,妳不知道,妳追的不過是個偽夢想。

書中提到,信天翁是詛咒的象徵,永遠無法逃避絕不可能閃躲的詛咒。

那麼我說:青春就是隻信天翁。

因為我們年輕的時候,總是盼望長大,所以青春注定是個錯誤的詛咒。

信天翁啊!飛吧!帶我去成人的國度,給我自主的生活,給我權力,讓我滿足慾望。

啊,青春。

如果青春有個期限,那我的 deadline 就是大學畢業的前一個晚上;如果告別青春該有個惆悵的滋味,那我的味道就是一瓶又一瓶已經退冰的麥格黑啤酒;如果和青春說再見要有個表情,那我的就是茫然中帶些眼淚。

藉著酒精,我才有勇氣告別我的青春;而我的未來,她在微笑,用一種詭譎的角度誘惑著我推翻這一秒前的種種。

「嘿!妳要長大了!」她這麼對我說。

雖然我不願意,雖然寧可是個假幼稚的懦夫,可是也許我已經踏上了下一條道路,也許我早已燃盡了青春的一切。昨晚當我重遊校園、望著美好的月色,卻發現自己再也沒有悸動,本以為是身邊的人不一樣了的緣故,現在才懂:原來變的只是我。

再喝一口啤酒,我才有勇氣對著我未來的微笑說:「嘿!恭喜畢業。乾了吧。」

2004年5月14日 星期五

《我們選擇的告別》:愛與死

如果有一本書,是讓我在閱讀過程中數度激動落淚的;如果有一本書,是讓我幾乎不忍心讀罷卻又禁不住一頁一頁翻下去的;如果有一本書,是讓我感動卻又讓我麻木的,那就是這一本了。《Wrong Rooms: A Memoir 我們選擇的告別》。

在我開始告訴你關於這本書的我的閱讀經驗之前,請你先想一想以下的幾個問題:

一、 你接受同性戀嗎?
二、 你認為自己對愛所能付出的極限是什麼?
三、 你認為「愛」與「死」之間的關聯是怎樣子的?

「不論你希不希望,你的生活可能在任何時候改變。有時候那是一個容易辨識的時刻,比如通過一項考試、向某人求婚,或發現你的愛人和別人上床。但是,當生命中最劇烈的變動發生的時候,你往往無法意識到。警覺一輛正要迎面撞上的車,要比辨識你的靈魂伴侶要容易的多。」

我對《我們選擇的告別》一見鍾情式的邂逅,就因為這一段話,整個故事也就是從這一段告白開始。

馬可(馬可‧山德森 Mark Sanderson,本書作者)和卓是一對同志愛侶,他們經由刊登在「寂寞芳心」上的廣告與彼此相遇,並且很快的辨識出來:對方就是自己在尋覓的終生伴侶。他們渡過了很美妙的兩年。接著,卓檢驗出自己罹患皮膚癌,幸運的話,還有兩年可活。在醫生對他說這句話的三個月後,馬可抱著卓的骨灰開始自己長達數年的沈淪。

癌症的可怕痛苦幾乎可以說是眾所皆知,於是,在第一次化療之後卓便要求馬可給他一個承諾。

「記得你說過我可以要求你任何事嗎?」
「我記得。」
「好,答應我,如果我的病情越來越糟,你要幫我結束這一切。」
「你希望我怎麼做?」
「我不知道。拿走我的藥,讓我從屋頂上跳下來……」
「我答應你。」

因為對馬可的深愛,卓一直拼命地和疼痛搏鬥,最後幾乎忘記了沒有痛楚是什麼滋味;因為對馬可的深愛,生長在澳洲的卓直到臨終都沒有回到澳洲;因為對馬可的深愛,卓告訴父母:「馬可是我最親最親的親人。」

因為對卓的深愛,馬可親手結束的卓的生命。

「『現在。現在就下手。』
『我不能。你的父母還在這裡。等他們一離開,我就動手。』

這是我們相聚的最後一天。卓希望早日解脫,但時間卻倏地靜止,只剩下無盡的煎熬。每分每秒,我都在恐懼與誓言間痛苦掙扎;我不斷告訴自己,我必須面對它,必須完成它,因為這將是會後一次,可以向他證明我毫無保留的愛。」

毫無保留的愛,是很深沈的。它的重量,是兩條人命。

馬可經不住卓已經離去的打擊,陷入了深深的憂鬱墮落之中。生命中三大快樂泉源:愛情,因為卓的去世而消失;工作,因為悲傷而一再失敗;親人,因為放棄工作而疏遠。數年人世浮浮沈沈,幾次自殺未遂的馬可決定要將這個愛情故事公諸於世,他要藉由書寫來療傷,藉由書寫書發他對卓無盡的愛無窮的思念,藉由書寫找回卓的愛。

當然,他親手扼殺了卓的事實,也將跟著書本的出版而攤在陽光下任人評斷。在此之前,他決定先告訴卓的父母,是自己結束卓的生命的,他也準備好了要接受法律的制裁。

然而,馬可一點也不害怕,也不後悔,只因為他知道這是卓要的 ── 這是他對卓的愛;也因為他再一次重新體認到卓對自己的寬容以及綿延不絕的愛情,所以他願意這麼做。

「你做了一件正確的事。」卓的父親這麼對馬可說。

很難去定位《我們選擇的告別》。

它不是一本報導文學,即使馬可用嚴謹的態度巨細靡遺的記載了整件事情的始末,並且沒有過多的內心獨白,作者沒有跳出來妨礙你看這樣一則新聞,但是它太曲折、太驚心動魄,其中有過多的巧合,暗示著命運擺佈著人情,傳奇的悲傷又輝映著人性的美麗與醜惡,串聯的情結彷彿是出自大師之手的巧妙傑作;它也不是一本小說,因為這其中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真實的發生了,它誠實到令人感覺不真實,它用人生去挑釁一個禁忌:愛,就可以終結痛苦的生命嗎?膽大包天的冒險,卻不是虛構的情節 ── 雖然我情願它是;當然它也不是自傳,不是羅曼史,不是詩不是歌,更不是學術探討。

但是,它確實是篇報導文學,因為它忠實客觀的轉載了一個悲歡離合的短暫戀曲,儘管它綺麗到近乎虛幻;它也確實是本小說,因為它有這麼多這麼多不該存放在報導文學裡的情感,還有其強烈的情節鋪陳與鮮明的人物特質;它是自傳,是馬可與卓的愛情的傳記;它是詩,因為它有太多雋永的長短句;它是歌,每個章節都在我心底低迴不已、餘韻無窮;它當然是學術探討,它探討著亙古以來最原始最嚴肅最高深的主題:「愛」與「死」。

馬可和卓選擇的告別,在我心底投下一顆又一顆的碎石,每一個疑問、每一個回憶都是一圈漣漪。

陪伴我一起閱讀這本書的,有分手時的回憶,有爺爺離開時的畫面,有我對自己疾病疑慮的陰影,還有許多自省。

曾經我對我愛過的人說:「如果有一天,我出了什麼意外,或者生了什麼病,變成了植物人,或者痛苦不堪的時候,你要讓我死。你要幫我。」

對照《我們選擇的告別》,我開始想:這是自私嗎?這是殘忍嗎?這是不負責任嗎?因為我痛苦,所以我要對方替我了結。除了忽略的事一種刑責的問題之外,我剝奪的是什麼?是對方捨不得我走的權利?還是我對生命的基本尊重?我這樣是愛嗎?我愛自己嗎?我愛對方嗎?

若是換做我成為了被要求的一方,我做得到嗎?我能夠因為愛一個人,這樣大無畏地面對一切嗎?我可以面對愛人驟逝自己獨活的殘局嗎?愛是應該要減輕對方的痛苦、還是延續對方的生命?付出的極限是什麼?有極限可言嗎?像馬可與卓那般毫無保留的愛,我可能一輩子都得不到,但也許其實是因為:我自己也做不到?我懂愛嗎?我能愛嗎?

「墜入愛河只需要一秒鐘,我相信我很了解你!」交往之初,卓對馬可如是說。

愛上一個人的確很快很容易,可是,怎麼去養活一段關係呢?

愛,是一種責任的開始;死,卻是一種責任的結束。

在感情裡面,你是一個負責任的人嗎?

2004年5月4日 星期二

《男女大不同》:我們都是外星人

先是看了〈蒙娜麗莎的微笑〉,接著在某新聞台上看見台長的引用,再來為了學校的最後幾項作業寫篇電影報告,最後是課堂上的零星討論。

最近的瑣碎生活裡,頻繁地出現這本書 ──《Men are from Mars, Women are from Venus》,中譯本名為《男女大不同》。

這本書的原文封面上標榜著「a practical guide for improving communication and getting what you want in your relationships」,以我看來,是這樣也不是這樣的吧。

蠻早就知道這本書的存在了,久聞盛名,不分男女讀過的都說好。然而,這些都沒有吸引我去把書找出來一探究竟。大約半年多之前,因為某一次我現在根本忘記原因的細故爭執,對心理學頗有涉獵的朋友跟我大力推薦這本書。

「書裡面有提到跟妳所敘述的幾乎一模一樣的情節哦!」朋友如是說。

不過,真正打動我的原因,其實是因為這本書是朋友的男朋友推給她看的。一個男人看這樣的書,其實蠻有趣的。加上朋友立刻把書帶到我的面前,我也就開始翻了幾頁,後來索性去買了原文本回來瞧瞧。

書的架構很簡單,詳細而漸層的列出男女之間的分歧,以及由此分歧出現的諸多爭端。接著,會有「男性的心聲」── 他們對某情況有什麼樣的感覺,接著是「女性的控訴」── 男人如何曲解了女人的想法獲者忽略了某部份的感受。再來就是一些 practical 的步驟,教你如何分享你的感受、怎樣有效溝通,甚至是彌補過去的過錯等等。

每一小段文章之間,都會用不同字體重複提示該段的重點。這是一個蠻貼心的設計,尤其是對沒有什麼耐心或者時間看這樣書籍的讀者而言,短小精悍的一個主題句就讓你直擊紅心。然而,這本書有個很擾人的缺點(我猜想這類型的書都有這種問題):一再又一再,不限次數重複同樣的東西;也就是說,一個明確簡潔的道理,其實只需要上述那種不同字體提示的主題句就足以說明整章的重點,作者 John Gray 卻要耍弄他高超的「換句話說」本領,洋洋灑灑揮就一大篇數十頁的東西。

不過,平心而論,這本書還是有其過人之處。

他忠實而公平的陳列了兩性對同樣事件的不同感受,並且依據作者在做心理諮商的實際經驗提出建議。我認為其中最 practical 的部份乃是他以客觀的態度,向兩性讀者「揭露」了男女到底有什麼不同。藉由閱讀這本書,我發現了一些從來不知道的「男性的心聲」,我想我的這輩子裡都不會遇見一個肯把這些支微末節一五一十招供出來的男人吧。同樣的道理,男性讀者也會發現「女人心海底針」的奧秘,夠聰明的男人只要抓住一兩個關鍵,就足以避免百分之八十以上的爭吵了。

之前語帶保留的表示「是這樣也不是這樣」的原因在於:我始終認為男女相處之道還是原本於一種兩人之間相互的默契。有些道理當然是共通的,然而,這個世界上很難找到兩個一模一樣的人吧,那麼,屬於兩人世界裡的種種,當然也總是因人而異了。畢竟這個世界,還是因為「人」的不同,而產生這麼多的樂趣。若是大家都可以一概而論,一輩子交一個異性朋友和交兩百個又有什麼不一樣呢?在我們一味遵循「兩性聖經」或者「兩性專家」的指導的同時,也許該給自己和對方更多一點的信心才是。

話說回來,其實兩性之間的誤會也真是其來有自,你看,John Gray「博士」先生在其大作的一開頭,就告訴我們:好久好久以前,男人住在火星女人住在金星,我們都是外星人。整個地球上,無時無刻到處都是一種「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的組合,合則聚不合則散,也許態度都該坦然些的。

說到最後,不免俗也引用一句博士的金玉良言。

When we are truly ready to receive then what we need will become available.

茫茫人海中尋覓右先生右小姐卻遍尋不著而灰心喪志的時候,回頭想一下,也許,是我們自己還沒準備好,和另外一個外星人共度一個異鄉的一生。

2004年3月9日 星期二

《網路與書》:可口的知識

2001 年的書展,我邂逅了《網路與書》mook 的創刊本 ──《閱讀法國》。鮮藍的的菊開本,很浪漫的主題,從此種下我與 Net and Books 的不解之緣。

半年後,千呼萬喚始出來的一號 mook 一邊揭開自我事業的序幕,一邊掀起了「閱讀」這樣朦朧主題的面紗。換了尺寸,調整了行銷方針,Net and Books 縱的用時間排序法講人類的整個閱讀歷史,橫的講同時不同地的閱讀型態。去年在台灣書市引爆軒然大波的《如何閱讀一本書(How to Read A Book)》便是經由此 mook 初次驚豔較多讀者,那時,郝明義已經開始著手翻譯原文,打算開拓台灣荒蕪的深度閱讀、專業閱讀世界。

《網路與書》就此不定期現身。

每次的主題皆是一個有點抽象而龐大的思考方向,說實在,這樣的 mook 很難做,當然,讀者則是愛不釋手、欲罷不能。我一直很佩服《網路與書》編輯群的功力,能夠在漫天大霧出劈出一條光明路,知識的世界多麼龐雜,人文領域的學問且更不若理工學科有脈絡可循,怎麼能整理出這樣可口的一本工具書?

「有變有所不變」,雖然每回的主題都不同,可卻有幾個固定的單元。

主編的話是你看過最精緻優雅的菜單,郝明義通天遁地無所不知之外,文筆流暢而爽朗的串聯整期大小單元,以及編輯室的動機、關懷,誰要是認真讀了這樣一篇序文而不對內容動心,我想要不就是你不學無術,要不就是你根本目不識丁了。

永遠有一張未完成的年表。遠古,遠到也許我們還是四肢著地的年月,綿綿密密的對你訴說關於該主題中外人是做過什麼好事,不知不覺你已來到昨天,望著長長的年表,開始對未來有所期許。

五十本該領域必修的書籍,以及數量不定的參考網站。我一邊寫著這篇文章,一邊感覺:《網路與書》扮演的其實是個起點,買下書的那瞬間你開始往一個方向跑,隨著頁數流轉,你開始自己找尋目的地。我跟著它跑了好幾站,愈跑愈勤奮、愈勤奮愈熱血。

當然我們看得見名家的揮灑之作,我們也可以跑到市井小民寫的感性文章處歇息,我們也可以藉由學者引經據典的文章多吃下一些知識。有時,我們還可以做一些看似無稽卻頗有根據的分類測驗。

熟悉我閱讀習慣的人都知道,其實我不鮮少讀非文學的東西。可是,《網路與書》的每一期我都讀遍了,所以我也踏上了一些陌生的領土(註一)。

於是,再讓我告訴你一個關於 Net and Books 給我的感動。

去年五月,當 SARS 和 WARS 雙胞胎襲擊這個世界的同時,《網路與書》推出了這樣一個單元──《移動在瘟疫蔓延時》,其中收錄了一篇文章,「希望交通」,是前幾年在法國史特拉斯堡進行的交通革命的見證書。那是當時處於劣勢的市長候選人發表的一篇演說,篇幅很小,卻字字珠璣,情感與理想豐沛。更重要的是,最後,扭轉局面反敗為勝的女市長不但實踐了自己的政見,更使位於德法邊境的史特拉斯堡成為眾人傳頌的「流動地標」。也是因為這樣一篇短小精悍、情意真摯的文章,讓我豁然明白了何為民主,什麼才是政治情操。反觀台灣的瘋狂大選,照 C 的說法,就是一碗雜碎麵,裡面的豬大腸都沒洗乾淨。

說到底,《網路與書》真的是雅俗共賞。

Net and Books 給我一種 BOBO 族的知識自覺的感受。然而,我的一個朋友,換做是以前,我一定舉他作為「不學無術」的第一代表,可是他把我的一期 mook 借走就一直不還了,讀得津津有味;若是他也能讀出興頭,那這世界應該沒什麼人不能接受「網路與書」了吧。

閱讀本身就是一種狩獵行動,我說諸位讀著我的文章的朋友呀,《網路與書》可謂是難得一見的可口珍饌了。

註一:Net and Books 網路與書 mook 目前共有十本刊物,主題如下:

創刊號、閱讀法國 ── lisons la France

一、 閱讀的風貌 ── fashion of reading

二、 詩戀 Pi ── poetry

三、 財富地圖 ── map of wealth

四、 做愛情 ── colors of love

五、 詞典的兩個世界 ── a history of dictionaries

六、 移動在瘟疫蔓延時 ── move in the time of cholera

七、 健康的時尚 ── health in style

八、 一個人 ── alone

九、 閱讀的狩獵 ── hunting for knowledge

註二:Net and Books 網路與書 mook 的網址 http://www.netandbook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