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情形並非如此;一位美麗的女士,雙頰白裡透紅,飛身進場,穿過自豪的助手為她拉開的帷幕;馬戲團團長全神貫注地搜尋著她的雙眼,以動物之姿吐著氣迎向她;他小心翼翼地將她扶上那匹灰斑白馬,彷彿他無比鍾愛的孫女,正踏上危險的旅途;他下不定決心揚鞭開場,最後終於克服了猶疑而發出響亮的信號,他在馬旁張嘴緊跟著跑,目光炯炯地注視著女騎士的跳躍;她幾乎無法理解她嫻熟的技藝,試著用英文提醒她要當心;他怒氣衝衝告誡拿著大木圈的馬伕千萬要小心謹慎,並在三個連續空翻的絕技開始前,舉起雙手懇求樂隊安靜下來;末了他將小姑娘從顫抖的馬背上抱下來,親吻她的雙頰,觀眾的喝采對他來說都不夠熱烈;而她自己,由他扶著,高高地踮起腳尖,在飄揚的灰塵中,伸展雙臂,小腦袋向後仰著,邀請整個馬戲團來分享她的喜悅 ── 既然這才是真實情況,那個頂樓的年輕人只好把臉靠在護欄上,陷入終場的進行曲中宛如墜入一個沈重的夢境,他不知不覺地流下淚來。」
《在馬戲團頂樓看台上》── 法蘭茲.卡夫卡
你也哭了嗎?我們為何而哭呢?也許是因為我們以為人生固然寒傖、殘忍而麻木仍隱含著一絲尊嚴,然而這一絲尊嚴在真實情況裡卻不復存在。我們以為站在他方旁觀一切而無須介入,然而流動的情節和情結總是讓人揮之不去。卡夫卡一如人生,沒有真正的結尾,只是給你暫時喘一口氣。「既然這才是真實情況」,既然人生恰似如此,那我們也只不過「宛如墜入一個沈重的夢境」,晃遊在虛虛實實乍看腫腫的可能之間,不為了什麼,也不必知道,就這麼「不知不覺地流下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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